黄灯用类似纪录片的写实文字,叙述了自己婆家——湖北孝感市三丰镇三丰村一大家子底层人物的命运,触及转型期的农村、农民、农业、留守儿童、养老、城乡二元对立的痛点,一个知识分子对亲人的牵挂和内心的焦虑从字里行间喷薄而出。
随后,《人民日报》微信公众号、《澎湃》APP、《凤凰网》《网易新闻》APP、《天涯》杂志、豆瓣、知乎等大量国内主极具影响力的新媒体纷纷转发,成为这个春节互联网的爆点,引无数网友共鸣。2月26日, 中央电视台《新闻调查》栏目组来到了黄灯婆家所在的村庄,进行了为期一周的拍摄,制作成42分钟的专题片《家在丰三村》,4月2日播放。据不完全统计,通过全国各大媒体的传播,这篇纪实的思想随笔在春节期间的浏览量已远超1000万人次。
黄灯告诉记者,这样的传播效果远远出乎意料。写作的初衷不为别的,只源于对亲人的放不下。“在婆婆去世之后,一想到整个家庭意外情感纽带的断裂,有可能分崩离析,而哥哥嫂子还必须在这块土地上生活,我就感到心慌,不踏实。我不能为他们做什么,但至少可以用自己的笔为一些卑微的人物留下一些历史化的叙述,写东西的愿望就特别强烈。”
“社会特真实,我在一夜之间长大了!”
黄灯的底层关注、乡村情怀是一种自然的流露,虽不与生俱来,却与她的生活轨迹紧密相连。
黄灯出生在汨罗三江镇凤形村,在长乐镇隘口村长大。文字对她,似乎总有一种魔力,让她特别喜欢。12岁,她就在汨罗的报刊上发表过文章,成为三江第一个发表作品的人。18岁那年,她考上了岳阳大学中文系,1995年,21岁的她毕业了,被分配到岳阳一家国营纺织厂,按部就班地上班。1997年,国企改革,纺织厂下岗分流,她从厂部机关直接下到车间,成为一名纺织女工。
“毫无征兆!下岗了!”回忆当年的情景,黄灯依然唏嘘不已。那一刻,她忽然明白:“社会很真实,很残酷,我似乎就一夜之间长大了!”
这段经历对她影响非常大,直接带来了人生的转折。她坦言,最大的困扰不是生存问题,而是尊严问题。当年的岳阳发生了一件特别惨烈的事情:两个老牌大学生因为下岗,又不愿意拉下面子去干一些摆摊卖菜之类的事情,生活实在没有办法了,晚上去郊区偷老乡的菜。老乡得知情况后,不但没有责怪他们,还给他们送去了很多菜。结果那对夫妇羞愧难当,服毒自杀了!这个事故对她的触动很大。2003年黄灯在《今夜我回到工厂》一文中讲述了这件事,至今无法忘怀。
进到车间后,在三班倒的劳作中,黄灯与工人师傅有了直接的接触。她知道了很多很多工人的故事,大部分过得非常卑微。而这种和他们休戚与共的生活,也让她开始了自我反省:他们当一辈子工人,又能向谁抱怨?仅仅因为自己是大学生,就该高高在上吗?她抚平了自己的心,立志要考研,要突围,换一种活法。
1999年,黄灯顺利考上武汉大学中文系研究生;2002年,考上中山大学中文系博士。而她的学术思想也渐渐成长,有了自己的立场。
“世界不完美,仍与世界温和以待”
作家迟子建曾在《文学的山河》讲座中提及,文学一定有哀愁。而现实中那些触痛灵魂的真实存在,又怎是一个“哀愁”了得?
黄灯告诉记者,她没有刻意描写农村,也没有刻意研究农村现象。作为一个文学博士,一个从事文学评论、文化研究的高校老师,她将自己定位为学者,而不是作家。这些她亲历的底层、农村状貌、工人农民的生存境遇,便是她学术资源的重要成分。而她,一定是带着“问题”去研究的那一个。“亲历的,我才写”,这是一个从农村走出的知识分子身上舍不掉的情结。
“自己走出去了,亲人怎么办?”黄灯说,这是她关注底层的最初起因。在广州定居14年,农村生活其实与自己没有太多关系了。何况从做学问的角度看,这些通过网络和文学期刊发表的思想随笔也并不能为她职场加分,但她放不下。她说自己是一个爱操心的人。
2003年,黄灯花了一个月时间写了一本20多万字的随笔集,名为《细节》,写过往的日常生活,其中包括《今夜我回到工厂》。
2006年,黄灯写下一篇《故乡——现代化进程中的村落命运》发表在《天涯》。
2015年,黄灯写下《不安分的村庄》,讲述自己成长地——汨罗长乐镇的故事。
2016年,黄灯把这个关于村庄的文字梳理后重新出发,截至7月底,又新增了近8万字的纪实。
截至目前,她已完成100余万字的写作。而笔下的一切,除了一部分学术文章之外,几乎都是她最熟悉的村子、最亲近的亲人。恰如她在文章中写到的:“我还得回望这一切,这曾经深入我生命骨髓的所有时光,我还得永远珍藏对他们的记忆,以便修补我被岁月糟蹋的心灵。”
经历过人生起落,黄灯淡定而从容,骨子里始终有着自己的坚持:对他人悲悯,跟自己较劲,不轻易妥协。她说,世界不完美,要接受现实,还得坚守自我,仍与世界温和以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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